“流水不爭先, 爭的滔滔不絕。”

——老子，《道德經》

蘇末從夢靨中驚醒過來。

他怔怔地凝望著房間裏的白色天花板，半晌, 眨了眨眼，細細密密的汗珠從額頭上滴落下來，沾濕了他的臉龐和枕頭。

“做噩夢了……”蘇末喃喃自語：“瑪德！”

等呼吸平覆之後，他坐起身來, 倚靠在床背上側頭望著窗外的夜色, 一彎銀鉤灑下閃閃爍爍的細鉆, 美得讓人心醉神迷。

蘇末做了一個錯亂紛雜的噩夢。他先是夢見自己開槍打死了孫勇, 他抱著懷裏的孫勇的屍體，拼命搖晃他的身體，不讓他死去。突然, 孫勇的臉突然變成了小醜臉，血紅大口咧開至耳邊, 雙眼突然睜開, 瞳孔瞪得無比誇張的凸出來, 黑色淚水緩緩地從他眼睛裏落下。

緊接著, 小醜臉猝然變成顧簡的臉，然而顧簡的臉上被人用刀子割了一個血紅色的玫瑰圖案，和張曉穎那塊被割下來的子宮人皮上的玫瑰圖案別無二致, 隨後, 顧簡突然睜開眼睛，眼神幽怨惡毒，對他冷冷地說:“蘇末, 不管你走到哪裏都要帶上我, 現在我死了, 那我就化身厲鬼跟著你吧！”

蘇末在夢裏害怕地顫抖起來，他忍不住大叫出聲，可是畫面迅速轉變，他站在校園的小道上，面對一顆盛開的橘子樹，黃燦燦的碩大橘子懸掛在樹枝上，旁邊是籃球場，後邊是醫務室，另一邊是教室和圖書館，當他轉回頭看向橘子樹時，發現樹前方的長條凳上坐著兩個高中少年，兩人都身穿藍白校服，一個高大一個瘦弱，他走進一看，這兩個人都沒有臉。

兩個男生的臉龐仿佛被打了馬賽克，蘇末突然心臟跳得很快，他靜靜看著兩人坐在那裏聊天，就在這時，高大男生突然一躍而起，猛的把瘦弱的男生壓在身下，隨即兩人糾纏著親吻在一起，接著，高大男生驟然伸手緊緊勒住瘦弱男生的脖子，竟然活活把他勒死了！

瘦弱男生的手臂無力地垂落下來，身體慢慢變得僵硬，隨後，鮮血突然從他身體的各個部位噴湧而出，瞬間就染紅了整個地面，把校園小道染紅了，地面上布滿了鮮血，蘇末的鞋子很快也變成血紅色。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蘇末目瞪口呆地看著鮮血從瘦弱男生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裏流出來，活像黃嶺中毒之後七竅流血的可怖畫面。

下一秒，高大男生驀地轉過身“看著”蘇末。

他的五官模糊一團，但蘇末還是能感覺到他正在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眼神不懷好意，嘴角也勾起一抹詭異瘆人的笑容，緊接著，高大男生突然飛快地沖向自己，手裏握著一把鮮血淋漓的刀子，似乎準備刺死自己……

蘇末再次睜開雙眼，剛剛就在他倚靠在床背上看著窗外月色時，再次睡過去了，腦海裏再次浮現這個詭異的夢魘畫面。

蘇末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劃開鎖屏，然後看到屏幕停留在幾個小時前的知者論壇的某篇小說的結尾，最後一句話是：

“這裏所有的畫，我全都買了。”

看來是自己臨睡前看了《最響亮的是，寂靜》這篇知者小說的新一章，所以才做了噩夢。

蘇末關掉論壇的頁面，然後打開微信，開始翻聯系人列表。

不知道為何，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好友——沈昕，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腦海裏閃現出沈昕的臉龐，因此，他給沈昕發了一條新信息，問他最近過得怎麽樣。

蘇末盯著沈昕的頭像，那是沈昕自己的側臉，他盯了半天，腦子裏忽然蹦出來一個念頭：沈昕和自己長得挺像的，尤其是側臉，可以說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難怪之前認識他倆的朋友們都以為他倆有血緣關系，比如表兄弟之類的。

十分鐘過去，沈昕沒有回覆。蘇末手指往上滑動，然後頓住。沈昕自從去國外執行一個秘密的特工任務之後就再也沒回覆自己的信息了，朋友圈也沒再更新，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現在究竟是死是活？

怪想他的。

蘇末揉了揉太陽穴，頭疼終於緩和了一些，於是他起床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然後一口全部灌進肚子裏，喝完之後，他的神智清明了許多，手指輕輕摩挲著杯面，站在月色籠罩著昏暗的房間，望著窗外的夜色，唇角慢慢地揚起一個極淺的弧度。

明天，會是新的一天，新的戰鬥。

翌日，當太陽剛剛從東邊的地平線下跳出來時，蘇末已經穿戴整齊準備出門了。

他和前幾天一樣，一身的職場休閑裝扮，背著公務背包，在樓下的早餐攤買了手抓餅和豆漿，掐著時間點吃完早餐，然後登上公交車，到達工作地點之後，他進入國瑞會展中心大廈，來到26樓的萬高玩具公司。

今天萬高公司恢覆上班，所以蘇末也和前幾日一樣，繼續來到這家公司當臥底，扮演小會計師“蘇墨”，因為5.27投毒案還沒有破，因此，他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進入公司後，每個人和往常一樣，該幹嘛幹嘛，該摸魚摸魚，看到蘇末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有些人面無表情，對他愛搭不理的，有些人還會和他打招呼嘮嘮嗑，比如蔡萍。

她對蘇末表達了慰問和關心，希望蘇末能盡快忘記昨天被孫勇劫持並差點被殺死的驚險經歷，趕緊把重心都放在工作上，好好當她的助理，做事不能冒冒失失的，而且她還用洗腦的語氣對蘇末說，在這家公司上班以後會前程似錦，蘇墨肯定會有光明的未來。

蘇末左耳進右耳出，姿態悠閑地呷了口咖啡後，沖蔡萍甜甜一笑：“好的，蔡姐！我一定會好好工作，努力成為一名優秀的會計師。”

上午九點半，一個人影迅速溜進茶水間，然後迅速把大理石桌面上某條臟兮兮的抹布扔到垃圾桶裏面去，他剛剛扔完，萬高的大門就被警方強行開啟，緊接著，高明理帶著一幹刑警風馳電掣地走了進來，舉起胸前的警官證，向前臺的鄧苗示意警方辦事，讓所有人配合警方查案。

鄧苗沒來得及通知眾人，高明理就帶領幾個刑警飛快地沖向茶水間，於此同時，另外幾名刑警快若流星地沖向馬赟的工位，在他的辦公桌上和抽屜裏火速地進行搜索工作。

不多時，其中一名刑警在馬赟的抽屜裏搜到了“鵝膏毒肽”毒蘑菇毒藥——它是粒狀藥片，呈橢圓形，淺棕色，被裝進一個迷你密封袋裏，袋子裏只剩下兩顆毒藥。

密封袋上貼著一張小貼紙，上面被人用黑筆寫著赫然幾個字——鵝膏毒肽。

“馬先生，煩請你跟我們回警署接受調查，現在警方已經掌握了你殺害黃嶺的關鍵證據。”高明理接過下屬遞給他的密封袋，然後把他舉到馬赟面前，以一副沒有絲毫情緒的、公事公辦的語氣道：“同時，此時此刻，警方將你抓了現行，馬先生，你現在想要銷毀證據，但已經晚了，警方已經拍攝了照片和錄制了現場視頻，請你立即放下物證，轉過身去！”

話音未落，一個刑警急速上前，強行把目瞪口呆的馬赟扭轉身體，然後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接著，刑警把一副鐐銬猛地拷到馬赟的手腕上，“啪嗒”一聲，發出清脆的聲響，動作雷厲風行，幹凈利落。

馬赟手裏的抹布掉落在地板上，一個刑警用鑷子把他撿起來，隨後小心翼翼地裝進一個密封物證袋裏。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馬赟的聲音裏帶著哭腔，他害怕得身體都在顫抖，“我沒有殺人，我不想坐牢啊……”

“馬先生，請你配合警方的工作，如果你抗捕，那麽警方會強行把你羈押去警署接受審訊。”高明理一邊說，一邊接過另外一個刑警遞給他的另外一個密封袋。

這個密封袋裏裝著剛剛馬赟打算扔掉的那條抹布。

“這條抹布上面沾著含有鵝膏毒肽毒藥的液體，警方已經鑒定無誤，之所以故意把它放在茶水間的桌上，只是想釣你上鉤。”高明理皮笑肉不笑道，“警方故意不小心透漏給每一個接受審訊的嫌疑人，辦公室裏遺留了兇手殺人的關鍵性證據，並且今天上午10點就會來帶走物證回警署檢驗。但是警方沒有說這個關鍵性物證是什麽，因此，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茶水間裏，並且能夠精準地在好幾條抹布裏拿起這一條沾有毒素的抹布扔進垃圾桶裏的人就是兇手！你也得知警方即將來到這裏搜尋證據，於是打算迅速銷毀物證……”

馬赟臉上雲裏霧裏的，似乎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因為只有真正的兇手才會知道自己在不經意間可能漏掉了什麽物證，放在了哪裏，可能會是哪一個。”高明理面容冷厲，擡起另外一只手，向馬赟展示了另外一個密封袋：“這個密封袋裏裝著剩下的兩顆鵝膏毒肽藥片，警方在你的抽屜的某個文件袋的最裏面搜到的，馬先生，現在你是重大嫌疑人，你有權利為自己辯解，也可以保持沈默，但從這一秒開始，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當作呈堂證供。”

馬赟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他一句話都沒說，只是不停地搖頭，不停地哭泣。

因為他被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馬赟被警方帶走了。

“天啊，原來這貨就是殺人兇手啊，我靠，難怪我一直覺得他令人不舒服，看來他就是心理陰暗的變態！”圍觀的人群中，區麗雅扭頭對戴科說道。

戴科嘴角帶笑，看著刑警押著馬赟走出辦公室的門，一臉看熱鬧的神情：“哎，為什麽非得殺人呢，真是不懂現在的小年輕了……”

“不管怎樣，兇手被抓了，案子也破了，哎呀，我的表格才做了一半，不說了，我回去繼續工作了！”

……

蘇末站在人群外圍，靜靜的看著圍觀的眾人，仔細觀察著每個人的神態舉止以及話語，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此時此刻，看著做鳥獸散的員工們，他的腦海裏轉過了好幾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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